¶以后的生活

今天快天黑时出门散步，走在平时居住的小镇里。看着一户户人家笼罩在夕阳下，渐渐燃起炊烟和灯火。每栋房子都不一样，有的两层有的三层，带着尖尖的房顶或是木质的窗框，门的式样也各不相同。门前院子里有的种着花草摆着秋千，有的停着房车和装在车后拖斗里的小船。

小镇的街道上很寂静。夏天黄昏来得晚，孩子们都上床睡了吧。

突然想到，如果我在这里度过一辈子，会是什么样。大概我也会在小镇里有一栋这样的房子，会和一个人相爱、结婚，生活在这里。我会把房子布置成喜欢的样子，到处放上喜欢的东西，把房间打点得又杂乱又舒适。晚饭后我们会散步走到小镇外的旷野里，没有灯光的地方，从一片漆黑里仰头看星星。我们说不定也会有孩子，整天调皮跑来跑去，和我们一起生活在那座大房子里。大概是那样的一辈子。

如今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，很快就要决定以后的事。一年后，我要留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，还是离开德国，回中国去工作呢。最近总想起这个来。

天渐渐黑下来。我像平常一样，穿过晚霞，走到小镇边的山坡上，看着头顶星空逐渐浮现出来。今晚的月光很亮，把路旁麦田照得一片深蓝。天上北斗七星真是一把勺子的形状，我以前没见过时从来不敢相信。

站在山路边，低头能看见山坡下整个小镇的一片灯火。

吹着晚风，心里渐渐想，如果选择在这里度过这样的一生，我会觉得后悔吧。舒适平淡、一眼能望到尽头的人生，并不是我想活下去的理由。

如今我能回去的中国有很多缺点。那里大概住不到这么大的房子，没有这么好的空气，许多规则也混乱得很。但那里有我能做的事，想做的事，在这里做不到的事。和这些比起来，留下的理由都不重要了吧。既然有想做的事，那就离开这里，去能做的地方，不该为了贪图舒适浪费自己的人生。到时究竟要做什么，怎么做，能否做成，都还没法预见。但尽力去做了，就不会后悔。

路漫漫，其修远兮；吾将上下而求索。

往回走时偶然抬头看天上，星星间突然划过一道细细的白线。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流星啊。